“太妃知道這裏？”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，莫筱染饒有興趣地問著。

德太妃的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，不慌不忙地說到：“臣妾的父親雖是在溪郎供職，但臣妾卻是自小在京城的祖父家長大，知道一些皇宮的事情、再正常不過了。”

如今尚在朝堂的前朝降臣降將並不多，過得好的，貴太妃的陳家算一個，德太妃的林家也算一個。

陳家手握京畿西南三萬兵馬，自然不容小覷。而林家卻是更有意思了一些。

正史對德太妃的記錄不過是嫻靜識體一說，反倒是野史中，對她的記錄那也不比慈嫻太後差到那裏去。

傳聞先帝建立新朝後，對於前朝肯降服的官員世家並沒有趕盡殺絕。官吏遣返回鄉，名門世家則是用其家財換取了新的封號。

比如印夫人殷茜，殷家算起來並非正式官家，但殷父乃是武狀元，後則成了太子武師，被前朝末帝封了個長風將軍，空有名號，並無實權。

當年端木大軍打到了京城門口，大宇雖然敗局已定，但厚重的城門緊閉、一時半會兒也是無法輕易攻破。

僵持不到幾天。陳家聯合包括殷家一起的幾個世家趁夜打開城門，投降了端木大軍。

端木大軍連夜進了京城，一路無阻的到達了皇宮。令人意外的是，皇宮並無守衛，甚至所有的後妃與宮人都跪伏在地，一看就知道是早已準備好了的投降。

先帝搜查了整個後宮，發現末帝已經自裁於某個宮殿之中。而投降的皇子與公主中，太子也不見了蹤跡，最後在浣衣局外的水井中，發現了身穿太子衣袍的屍體，而那面容，的確也是太子無誤。

端木大軍穩定了京城後，先帝擇日登基。陳家放軍入城，大功一件，又有兵權在手，自然收獲頗豐。

殷家的待遇便沒有那麽好了，只是封做了一等英國公，與其他的世家一般無二，只是沒有上繳家底。但殷家家底本就不豐厚，一時間也成了京中的笑柄，連同樣落魄的世家都瞧他不起。

一直到殷茜嫁入相府，才稍稍的改善了殷家的狀況，這幾年也逐漸成為了富戶人家。

朝代更替，這樣的事情多不勝舉，所以進價就顯得不同了。

德太妃的父親林鈺、如今仍然在朝，官居戶部尚書，近日聽聞林鈺已經多次稱病、休憩在家，看樣子是要請辭了。

林家在前朝官職地位遠不如陳家，大昭建立後，林鈺一度請求放冠返鄉。然而先帝意外的不允，用“賢臣”二字將他留了下來。

當然，這些玩意兒在野史中根本找不到。傳說端木大軍駐紮京城後，先帝曾多次親臨出宮，查訪軍民，以防有奸.淫.擄虐、欺上瞞下之事。

就在某一次微服出宮時，先帝看到了林家的女兒林陌雪，也就是現在的德太妃。

先帝對她一見傾心，這才找著借口將林鈺留在京中，委以重任。在立後之後的第一個選秀中，就將林陌雪接進了宮。

同年，還有陳家的女兒，貴太妃陳芷妍。

貴太妃伊始便是妃位，若不是慈嫻太後手腕剛烈，這宮裏怕是真沒什麽人能壓住她。林陌雪進宮只是容華，又安靜又低調，一直到她生了齊豫王和德安公主這對雙胞胎後、她才被人重點註意。

那之後，她便成了德妃，恩寵不斷，縱使有人針對陷害，也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陣仗。

在這後宮也算是個特例了。

也是將先帝與德太妃的事情編造了無數個版本，沒有一個不是郎情妾意、兩廂情悅的。

這些“故事”莫筱染倒沒有仔細看，在這種制度下，被皇帝看上的女人，就算是不情不願、也得變成心悅君兮。

不論如何，先帝對德太妃肯定是有真感情的，或許真是是愛情。

莫筱染又偷摸看了看德太妃的臉，愈發能想象她年輕時的美麗。

後宮的美人兒不少，最起碼的貴太妃的相貌也是不差。先帝如此寵愛德太妃，可能……就是喜歡著類型吧！

莫筱染想著，微微笑道：“我看著這裏位子偏僻，但格局挺好，東西雖然看著破舊，也都是上等的質量。這裏、莫不是哪個寵妃曾經住的地方？”

德太妃聽言，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，道：“前朝末帝、極好女色，不論官家小姐或是民間女子，甚至秦樓楚館中的花魁名妓，只要末帝看中的，就一定會收入宮中。這偌大的皇宮、在末帝時期，根本沒有空閑的宮殿。妃嬪太多，末帝更是貪圖新鮮，沒有哪個妃子能獲寵超過兩個月。這宮裏，一個又一個女人、因為各種緣由死去，末帝也從不過問，收拾出來的空房，很快就能有新的主子住進去。”

莫筱染唏噓不已，不由地再次看了看德太妃——前朝末帝的好色，野史裏提到過很多次，但以她的容貌，很難想象是如何逃脫末帝的魔爪的。

來不及想更多，德太妃已然慢悠悠地繼續說到：“末帝無道，大宇朝漸露頹勢，胡人趁機起兵，大肆侵占我族領地。時年端木將軍領命退敵，打的胡人節節敗退，不僅皆數退出我族領地，更是一路打入了胡人的皇城。胡人最勇猛的王子被端木將軍斬於王座之前，胡人才正式投降，割地賠款、並將當時素有‘草原明珠’之稱的公主送與末帝。”

莫筱染挑挑眉，不必多想、就能猜到這個女人是個什麽樣的角色。

果不其然，德太妃接著說到：“末帝垂涎公主美色，不顧群臣勸諫，將之收入後宮。這女人深谙房中之事，行為又放蕩的厲害，甚至是讓滿屋的宮女除盡衣衫、供末帝玩樂。如此風氣讓末帝愈發沈迷昏聵，然則、但凡有人彈劾胡妃，輕則貶官發配、重則抄家滅族。甚至後來，皇後冒死勸諫，也一樣被打入了天牢。”

啊……這種荒唐的好色皇帝和亂世後妃，怎麽這麽熟悉？最著名的，當屬某紂王和某狐貍……

這段事情倒是不曾去翻閱過，莫筱染的註意力，主要還是放在了眼下這些人的背景上了。前朝的事情，貌似跟她現在需要達到的目的、沒什麽太大的關聯。

雖然不知德太妃說了這麽長一段的意義在哪裏，但以這些古人的彎彎道道來看，肯定會有自己想要、或者她想要告訴自己的東西。

或許，這才是她來這裏的真正目的。

莫筱染心頭繞了繞，仍是安靜地聽了下去。

德太妃眼裏的神色似是回憶，又飄忽不定，口裏的語氣仿佛是她心心念念的過往，然而說出來的事情，顯然不是那麽直白。

“皇後入獄，胡妃便也愈發得勢，末帝甚至一度想要立她為後。”德太妃默默嗤笑一聲，道“這種事自然會被強烈勸諫，末帝最終也只有妥協。只不過好景不長……不多久，末帝便準許胡妃入住未央宮，一切宮務都由她操持，她雖還只是‘胡妃’，卻儼然與‘皇後’並無差別。再後來……端木將軍的事，皇後娘娘應該聽聞過了吧？”

德太妃一下轉眼過來詢問，莫筱染險些失態，慌忙道：“這些倒是知道的。”

前朝國力每況愈下，端木大軍可以說是大宇朝的最前也是最重要的防線。胡人想要侵略中原，自然要對付端木將軍，更何況胡人的皇子也是死在端木將軍的劍下的。那個胡人的王子，和胡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，也難怪她處心積慮的挑撥末帝。

德太妃微微頷首，又道：“端木將軍死後，胡人便開始不斷滋擾大宇邊境，無外乎搶燒一些村落小鎮，端木軍只要稍稍抵抗，末帝的親信便會斬殺一個統軍。不久之後，各地出現起義軍，打著推翻朝廷的旗幟打響了戰爭，胡人也趁機一點點入侵我族領地，一時間，天下……皆是戰火燎原……”

莫筱染突然想起在地府中看到的那場宮變，沒有特效沒有掩飾，遠不如電視劇和電影裏那樣清楚，更不如槍林彈雨、炮火轟鳴的效果。然而就是這最原始的武力和鮮血，反而讓人難以忽略其中的真實。

不論古今，戰爭……永遠是殘忍而可怕的存在。而她如今要做的，不僅是要自己活下去，也要盡力去改變未來的那場宮變，改變那之後、再次發生戰爭的結局。

莫筱染想著，口裏回道：“我雖未親歷戰亂，但自小聽爹說起過很多，那時內憂外患，不僅有外族人燒殺搶掠，還有不少人落草為寇、趁亂打劫……好在先帝收納了端木軍舊部，很快站住了腳，這才控制住了胡人的入侵，再養京城進發。”

“大宇社稷雖已腐爛，但軍隊卻仍是強兵鐵騎。端木大軍常年與胡人對峙，自然不是其他軍隊能比的。”德太妃道，“不過數月，就打道京城。末帝得知端木軍入城後，命令皇宮中的守軍殺盡了宮裏的胡人，又將眾人遣散、命令他們不必反抗，他親自抓著胡妃到了一出早已空置多事的宮殿。”

莫筱染渾身一顫，雙眼默默地將房間掃視了一圈——不會就是這裏吧……

雖然內心是拒絕的，但也明白現實肯定不是那麽完美。放棄了掙紮的莫筱染，果然聽著德太妃輕聲問到：“皇後娘娘可看見那後面、有一間被火燒過的房子？”

莫筱染默聲一嘆，道：“嗯，就在那後面。”

德太妃似乎看穿了莫筱染的心思，卻似乎並不打算說什麽，只是幽幽而笑，道：“那場火，是在末帝時起的，當時那裏還剩著幾個木樁和一截橫梁。末帝……就在那裏，先殺了胡妃、又自縊在了那橫梁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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